天宝三载夏,李白与杜甫初次相见,结伴打猎;次年,他们二度小聚;之后便各自沉浮于命运,无缘再会。文士往来本来泛泛,特别在骑马仗剑走海角的唐代。但由于当事人别离是诗仙、诗圣,这段交往便被后人越来越关心。且跟着今人“思惟解放”,一些匪夷所思的注释几次呈现,如责备李白对杜甫无情无义、诬杜甫单恋李白、更有将李杜交游演绎为同性恋情等。
李杜关系的一个令现代某些读者诟病的“主要证据”是互赠的诗作篇数不婚配。在两人传世的诗文中,李白写给杜甫的有三首,杜甫写给李白的有十五首。多有人对诗篇数量大做文章,认为李白不放在眼里了杜甫;亦有报酬李白鸣冤,来由是数量不代表质量。攻讦、注释都大可不必。三首、十五首这些数字无论如何都不会精确,由于二人作品中传世的比例都不大,焉知那些流失的作品中没有李杜给对方的赠诗?二人传世作品的情况也分歧。李白的集子是其亡故后,族叔李阳冰帮他编纂的,而杜甫的诗集在此中年就曾经传播开,晚年时杜甫又亲身编过本人的诗集,因而李白的诗必定不少佚失,而杜甫的诗作保留得相对较好,特别是那些他所垂青的作品该当根基被传播下来。
不外,即便三首、十五首数量无误——李杜互赠的诗数量简直不服衡——也合适常理。常理有二。其一,李白比杜甫大十一岁,春秋差距算半代人了。两人相遇时,虽然李白已从玄宗处失意分开,但亦已名满全国。要晓得,昔时玄宗招李白入宫,就是因其盛名。李白的名气不只仅在于他的才思,更有其真脾气。李白“轻财好施,重然诺,课本气”,“畴昔东游维扬,不逾一年,散金三十万”;为人豪放,好打抱不服,喜好无功利地广交良朋;又喜好仙道,在将道教奉为国教的唐代,求仙学道无疑是时髦支流之一。凡此各种,再加上其斗酒诗百篇的功夫,又有贺知章对李白“谪仙人”、“金龟换酒”的背书,李白早已光环重重。入招之后,翰林糊口虽不如意,玄宗也未重用、只是令其赋诗作词,最终赐金而还,李白的名气却更大了。笔记小说中载有,李白曾毛遂自荐为“曾得龙巾拭唾,御手调羹,力士抹靴,贵妃捧砚。”无论李白能否说过这些话,此言不虚。因而,李白和杜甫初见时,杜甫是“小友”,好像李白见孟浩然、贺知章时的身份对比一样明显。
孟浩然比李白大12岁,与李、杜的春秋差别类似。李白28岁见孟浩然时,孟浩然早已是阿谁年代的文学明星。虽未金榜落款,但孟浩然与王维、张说、王昌龄、张九龄等文学、政坛名人交游普遍——张说是宰相,仍是玄宗的亲家,张九龄也是宰相——孟浩然本人则年纪悄悄就以诗句贵显,又深具个性,故李白见孟浩然时,是呈仰视立场。李白很热情地写过两首诗给孟浩然,一首表达敬重,开篇便是“吾爱孟夫子,风流全国闻”。以李白的闲逸傲气,不会如何赞誉他人,可虽然他用平缓的口吻书写本人的热爱,却仍称号孟浩然“夫子”,足见孟浩然在其心中地位。另一首送别,是李白传闻孟浩然要顺江而下去广陵,便邀他半途泊岸,短暂相聚几日后,孟浩然继续舟行,李白写下来《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》。孟浩然的存诗中,却未见他赠李白的诗。
若是换在现代,人们便很容易理解——李白与孟浩然和杜甫与李白的关系好像刘德华刚出道时去见周润发。发哥和气宽大旷达,可心里中必定不会有太多与华仔亲近交往的热情。相较孟浩然对李白,李白还至多给杜甫写了三首诗。而再相较李白传世的诗中给本人的偶像孟浩然的才写了两首,那么留给杜甫的三首,能否很能平复一些怨词呢?
杜甫见到李白时,李白皇帝身边“退下来的人”,杜甫却还无缘见天颜。杜甫服气李白之处生怕也不只是才调,更有其传奇的履历、丰硕的经历、普遍的人脉等。仿佛初出茅庐的结业生预展宏图却底子找不到道路,碰到已经沧海、魅力十足的兄长,心生亲近长短常天然的工作。加上这位兄长又赏识本人、情愿带着本人一路打猎、喝酒,岂有不喜出望外之理?以杜甫的身世、才调,所能亲近的“名人”也不止李白,其《饮中八仙歌》中除提到李白之外,另有:德高望重的贺知章,少年时以文名的天才苏晋,“草圣”张旭。李适之和李琎,皇亲国戚,李适之是宰相,李琎是玄宗大哥宁王的儿子,擅伐鼓,玄宗厚爱之。崔中之,玄宗龙潜时助其平定承平公主的功臣崔日用之子,其姿势秀雅,被杜甫描述“皎如玉树临风前”,玉树临风一词即典出于此。想与这些人中之杰交往、寻求交集,是人之常情,常理二。
李白是“诗仙”,杜甫是“诗圣”,仙、圣二字不只表现其作品、文学地位,更是其性格之写照。李白终身成婚三次,不恋妻室,四海为家,超脱之事不堪列举,连其出生地在何方、姓氏若何、家谱传承皆无定论,以至有学者考据李白是胡人、非汉族。杜甫则截然相反,系出名门,从小受儒家教育,忠心报国,又不失对家人之温情,即便在战乱中,也要告假回家去看看老妻季子,还不健忘带些暖心的礼品,“粉黛亦解包”。两人的不统一目了然,他们看待人事的立场天然分歧。李白写给杜甫的诗中是雪泥鸿爪的无常,“思君若汶水,浩大寄南征”,是“昨日之日不成留”、“明朝分发弄扁舟”的一脉相承。而杜甫回忆李白仍是儒家的乐观期盼,“何时一尊酒,重与细论文”、“匡山读书处,头白好归来”,是“无边落木萧萧下,不尽长江滚滚来”的无限与永久的表现。
退一步说,即便如一些人所愿,李白和杜甫唱和屡次、交游亲近,他们的诗酒文章也敌不外十二年后的安史之乱。在马嘶人喊中,在和平的大水中,他们,与千万千千的其他人,只能是“飞蓬各自远,且尽手中杯”。而真的能在那场灭亡数万万生齿的和平中尽了杯中酒的分袂,生怕甚是寥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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